艾斯,是我的夥伴,它陪伴我很久了。
我們之間,有過一段很長時間的愛恨糾葛,如今,總算走到了一個,關鍵的時刻了。
回首從前:
第一次,被檢查出近視,打擊很大。我才小一。
「還有回復的可能嗎?」
「沒有。超過100度已經是真近視了,不可能再回復到正常視力了。」醫生冷冰冰且殘酷地說道。從此宣告了我必須一輩子與眼鏡為伍的人生。
自從開始近視以來,我恨透了每學期的視力檢查!每次媽媽帶我去眼科檢查時,我都籠罩在濃厚的抗拒與恐懼之中,一年就增加100度是家常便飯,到了國小六年級,便很「順理成章」地達到了500度的高度近視,也出現了如蚊子般的小點,「無法治癒、沒有救」的除了我的視力之外,又增加了「飛蚊症」。
我不敢開口和母親說這件殘酷的事實,因為我已經被「高度近視會有飛蚊症喔!」「眼睛很容易病變喔!」「不可以從事激烈運動喔,會視網膜剝離,嚴重可能會失明喔!」種種的威脅已經嚇個半死了!更何況再把這件噩耗再跟母親說,她再緊張兮兮地帶我去給醫生看,然後再由醫生宣佈我又增加了哪種眼睛的疾病,然後讓媽媽可以警告的威嚇又再增添一個項目。
「不可以從事激烈運動,那我最愛的籃球以後就不能打了嗎?」「不可以玩那些刺激性的、由上而下俯衝的遊樂設施或高空彈跳,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?」當我看電視或偷偷看漫畫、看小說被媽媽發現時,彷彿像是怕我不再為眼睛而恐懼是個罪過似的,同樣的警告會由她口中再重覆播送一遍。有時候,看漫畫得鎖上房門,在房裡偷偷地看,媽媽會躡手躡腳地放低音量上樓梯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「磅」地一聲推開我房間面向著走廊的窗戶,用河東獅吼般的音量咆哮道:「又在看漫畫!講不會聽餒!你難道不知道你近視已經很深了嗎?你是想要看給它壞掉就是了啦!你再看、再看啊!看給它壞啦!」
但一旦用眼的對象換成為彈琴看譜、為考試看教科書時,這時就會看到媽媽臉上露出和緩且無奈地語氣說道:「隔一段時間要休息啊。」彷彿為我那一定會加深的度數默哀,但是由於是為了學習而犧牲,所以值得致上哀淒肅穆的敬意…
我可不想再得知類似以上種種的威脅與眼睛再度不治的消息了。於是每年每年,我都帶著這樣的恐懼,不敢和家人說,也鮮少和同學提及。因為在我這麼小的年紀,要得到這麼高度數的近視,畢竟也是少數。再說出口,也只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怪胎,近視這麼深,很差勁,說了他們也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吧。也許會認為我是因為很用功、成績好,跟他們不一樣,才會近視的。反正別人也不會有人理解,何必說呢?
升期典禮時,在豔陽高照下,每當清楚看到視野那礙眼的小黑點,我都會浮現濃濃的恐懼,與揮之不去的「犯錯」的感覺。每當得知,過了一年,又增加了100度,同樣的我又升起「犯錯」和「不該」的罪惡感,一直輪迴。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,為什麼我哥同樣每天看電視、打電動,他的眼睛就完全沒事,還擁有左右眼都1.2、1.2的完美視力耶!而我,似乎就像天生易胖體質的人所說的「連喝水都會變胖」那樣,「連喝水都會近視」…
甚至在學校的視力檢查中,我會開始背下最上面的兩個E字開口的方向,我還記得左邊是向上開口的E,而右邊是向右開口,好讓自己視力檢查的數據能漂亮一點,然後順便自我安慰說:「我只是不小心把0.1的開口方向記下來而已,我不是作弊,其實我稍微瞇一下眼睛也是看得到的。」
為了眼睛好,所以要看綠色的植物,家附近的綠色植物不多,所以有時候媽媽會帶我去外婆家看,一邊看一邊告訴自己「這是為眼睛好喔」,可是我覺得好無聊,也不相信會有什麼效果。配眼鏡也給我配最好的,什麼多焦點卡爾蔡司的鏡片,一副就要七、八千塊,配完眼鏡之後再得到一句「你看!給你配這麼好的眼鏡,要好好愛惜眼睛啊!」。但我一點也不開心,爛爛的眼睛配上高級的眼鏡是要幹麻?一坨黑黑臭臭的屎上再鑲個閃閃亮亮的鑽嗎?
一次又一次,每當牽扯到與眼睛相關的事件及問題,我都會責怪我的眼睛,一次又一次。
去年中旬開始,因為生活上種種的變化及壓力,大起大落的情緒影響下,眼睛中變成閃電的蚊子開始組成了一個團隊,有閃電、也有蚊子、還有跳蚤,很是熱鬧,犯錯的感覺又隨著它們團隊的壯大而升溫,可能從原本37度微高燒升溫到44度可能會燒壞腦袋的那種超高溫度!
「好啦!又來了!」這次它又要挑戰我什麼?要告訴我什麼?我還要繼續用以往那種方式看待我的眼睛嗎?除了責備、感覺犯錯之外,我難道不能有其他的感受嗎?我瞎掉了嗎?還沒有嘛!既然我還看得到,那麼我在靠杯什麼、埋怨什麼?甚至連我媽都出賣了,在這裡講她的壞話,哈哈!
嗯,所以我想對被我責備、摧殘的艾斯,誠懇地說:
「很抱歉,過去我不懂得什麼叫愛,不懂得什麼叫珍惜,不懂得什麼叫感恩,所以用暴力的方式對待你,請你原諒我的愚笨和無知。謝謝你,在這二十多年來承受我無理的攻擊,仍然堅強地挺住,沒有讓我對自己日復一日的詛咒(我好怕會瞎掉)成真,仍然讓我可以看見這個世界,感受世界的黑暗與光明。我得說句公道話,你真是個棒極了的存在!」